姥爷家的院子里,有棵很高很高的枣树,从小,我就喜欢在树下仰望它。

那树实在太高、太大,大大的树冠像一把绿色的大伞,遮蔽着姥爷家的院子,也护佑着我一天天长大。

我最爱和姥爷玩捉迷藏。每次,我总会顺着那条长长的木梯,爬到高高的屋顶上,躲到大大的树冠后面。姥爷在院里来回转悠了好几圈,连我的影子都没找到,便站在院子中央,一只手挠着头,四处张望着。这时,我就会神气十足地从树冠后面跳出来,把手放在嘴边,做成喇叭状,大声对姥爷喊:“姥爷,快抬头!”姥爷先是被吓了一跳,随即抬起头,望向枣树,看到我插着腰,不可一世的样子,姥爷“哈哈哈”地笑起来,我也“咯咯咯”地笑起来。屋顶上低头俯视的人,和院子里抬头仰望的人顿时笑作了一团。

每到下午,姥爷总会去侍弄侍弄他的那些宝贝花草。我就像一个跟屁虫一样,跟在姥爷的身后,看他给发财树浇水,给三角梅剪枝。最后他总会拿出一个大剪刀,搬来那条大木梯,去给枣树修枝。我的任务就是在树下指挥姥爷,告诉他哪儿该剪,哪儿该修。姥爷“蹭蹭蹭”地爬上梯子,胖胖的身子让梯子一晃一晃的。我抬着头,聚精会神地搜索着枣树上的每一个角落。姥爷在我的指挥下,在枣树上上上下下,把高高的枣树修得漂漂亮亮的。下到院子里,姥爷总会抬头欣赏他的这件艺术品,然后摸着我的头,对我说:“咱家的枣树可是村里最高的,抬起头来,掂着脚看都看不到顶,你以后也要长得高高的,让姥爷都得抬头看你。”我说:“我要是以后高高的,就把姥爷背起来,让别人都得抬头看姥爷。

过了几年,我们很少回姥爷家了。那天,正是枣子成熟的季节,我们驱车回姥爷家。远远地看到姥爷坐在枣树下,抬头看着枣树发呆,一棵树,一个人,就这样对视着。像一对孤独的老友。我们跨过大门,他终于发现了我们,先是一愣,然后跑过来,脸涨得红红的,嘴里嗫嚅着,好像有好多话要说,但最后又只挤出一句话:“你们回来的正好啊,今年的枣子又大又甜……”

现在,姥爷搬到了城里住。院子里的枣树依然高大,但因为没有人打理,显得有些病怏怏的。我站在枣树下,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树下仰望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