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公的家门口正对的,是一片很远很远的田地。

五六岁时,我总会沿着那田地旁泥泞的小道,迈着碎步,和一路灿烂的棉花陪伴,奔至外公家门口。先将脖子伸进门口,喊声:"外公——",若无人应答,我便站到门口,面向那那片辽阔的田地,心里揣着跃跃欲试,藏不住欣喜兴奋的神色,对着那辽阔的田地喊到"外—公—",我知道,那辽阔必定会回复我。风将那棉花杆吹得飒飒作响,将我的欣喜传到了田地的那边,而田地也毫不示弱,无比气势的回我:"诶—"。那时,呐喊,成了我与辽阔那端的人的一种仪式,一种传达。

八九岁时,一家人为外公收棉花。我一股脑地钻进地里,脖子上挂着一个大袋子,紧紧地跟着妈妈,看她手于棉花那白软的,胖乎乎的身子间来回穿梭。我也毫不示弱,用余光看着她,学着她,使出吃奶的劲儿,却只拽下了那白软的一半。妈妈看了,眉眼弯弯,对我说,去找你外公教你。我应声,立马卸下脖子上的袋子,跑的飞快,脖子高高的抬起,想于辽阔里看到外公的身影。于是,在辽阔得棉花地里来回奔跑,脚下不停,累的汗流浃背时,于棉花杆间看到那隐隐约约,宽厚的背影。

那时,奔跑,是我与辽阔里的那人寻觅的一种方式,一种联系。

再后来,那辽阔里的人渐渐弯了腰,辽阔回应我的声音也渐渐消弱,深沉,无语沉默。妈妈打电话给外公,语气里满是心痛,再三说着,您年纪也大了啊,地,就别种了吧……而电话那头,无语……

于是棉花地消失了;于是,辽阔不在。

可,当我再一次时隔几年,面向外公家的大门口。那曾经辽阔的田地上已空空荡荡,却有几株新生嫩绿的萌芽正面向阳光,不断生长。阳光毫不吝啬,洋洋洒洒地染尽一方绚烂而曾经辽阔中的人,弯着脊背,发丝染白,于阳光下,笑容灿烂,终于看清了面目。

我知道有一种辽阔,在记忆深处,深沉地,不愿离开。